殿下殿下

四月多少无情事 人间不值意难平

《一朝春来了无痕》下








1.




自醉酒那日之后,天帝时常恍惚。




那感觉如服了药效欠佳的浮梦丹一般,脑海中总是闪过令他毫无头绪的画面。




比如跨入寝宫的门槛,绕过殿中的玉柱,坐在窗边的矮几这再平常不过的事情,居然让他心悸不已。




天帝停下批注奏折的笔,渐渐洞悉,他似乎丢失了一段记忆。




上元仙子此时正在偏殿备茶。手中动作行云流水,可心思却越发静不下来。




回想起那一晚,仙子的心狠狠跳漏了一拍。




若是说那晚她不知好歹胆大包天吻了陛下,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便是将她十万天雷挫骨扬灰也不足惜。




只是,这罪名,也不能只她一个人担。毕竟,她也曾试图悬崖勒马来着。




那晚是怎么回到陛下寝宫的,被吻得天旋地转的仙子自然是想不起来了。但她记得,就在陛下抓着她的肩膀看了她良久,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转身拉着她进殿的时候,她用尽了力气拽住他,说。




”请陛下三思!”




被生生拽了一下的天帝有些愠怒,转过头将她一把带到他面前。




“你可是不愿?”




现在换仙子思危,思退,思变了。可虽说脑海中天人交战,身体定是先一步给出了明快的答案,所以陛下才会毫不犹豫的将她拦腰抱起,大步流星的走进了寝殿。




那晚接下来的事情便只能用朦胧二字来讲。




仙子不记得陛下是怎么松了她的发髻,却记得寝宫玉柱上的浮雕甚是硌人。




她不记得他是怎么解了她的裙子,却记得躺在那小几上正好能从窗户远远看见月宫的桂花树。




她不记得他的龙尾是何时乍现的,但她记得当他的鼻尖轻轻滑过她的肋骨时,他回答了她没问出口的问题。




“邝露…邝露…”




然后仙子便不再有任何保留,全心全意的献上这只应龙想汲取的一切。




一朝春来润冬雪,情深不去了无痕。




2.




邝露端着热茶点心进了七政殿,见天帝执笔沉思没有抬头,将托盘放在了桌案的一侧,欠了欠身,便转身就这样静静地退下了。




天帝在她走后很自然的伸手取了茶杯,送到嘴边才发现,杯中无茶。天帝微微皱眉,又取了块糕点。入口后发现并不是他喜欢的石榴糕,索性将剩下的半块又放了回去。




他知邝露不在殿中,她已经很久没有陪他处理政务了。天帝轻轻叹气,快一年了,她果然还是介意的。




一年前的那一天,天帝也是像此时这样坐于案前,手中有一份不知为何让他有些烦躁的折子。




仙子带着整理好的书案走了进来,轻轻放在方便天帝查阅的地方。




”邝露,你来的正好。“




他抬起头,放下笔,将手中的折子向仙子面前递了递。




”你父亲又提起你的婚事。老这么拖着,也不是办法。邝露,还是那句话,这六界之中,不管你中意谁,本座一定会为你促成一段好姻缘。“




天帝将该劝的老话,又搬出来说了一遍。若邝露心中无人,他也并不赞同指婚。只是若她心中有了谁,他便…便定让她嫁的风风光光。




天帝以为,这样的说话不过又是走个过场,接下来邝露又会像前几次那样义正言辞地拒绝,然后他就可以接着看别的折子。




”陛下此话当真?“




天帝没想到她竟真动了嫁人的念头,猛然抬起头盯着仙子,只是问话间仙子已经低头跪了下去。




看不清她的神色,天帝只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。




“自是当真,你可是有了心悦之人?”




天帝当然不知自己问出这话时,脸色有多难看。他急于知道答案,自是没有察觉已然握紧的拳头。




“回陛下,邝露心中确有一人。”


仙子慢慢抬头,终于鼓起勇气,迎上天帝的目光。


“他清逸尔雅,博学谦卑;他多谋善断,智勇双全;他重情重义,心怀六界;他出淤泥而不染,化天地见众生。”




“邝露喜欢陛下,从小就喜欢,喜欢了很多年。”




天帝不知眼前跪的笔直的仙子哪里来的血气之勇,竟这般唐突的向他表白心意。




仙子眼中的天帝终是移开了视线,眉头重重的皱起。




“窥视天帝,你可知罪?”




“臣知罪,陛下的心意邝露明白,邝露也明知是何结果,但邝露别无他求,只求陛下莫要将邝露许配给他人。”




“邝露…”




“陛下,邝露今日所说,求陛下权当从未听过。今日踏出此门,便一切归零,回到从前,陛下可否答应?”




仙子的微笑带了泪。




时间回到现在,天帝想起当时仙子的神情,暗暗垂了眼眸。自此之后,他们独处的时间,便越来越少。




邝露,说回到从前的是你,日渐疏远的人也是你。




仙子当然不知她只是没有添茶便引出了陛下这番百转千回。




实际上这两日上元仙子挺开心的。除了偶尔想起那日春情,羞的不能自已外,其他时间都阳光明媚,河山大好。




做神仙嘛,最重要是逍遥快活。虽说陛下第二天什么都不记得了,但那晚事毕,她准备提着裙子溜走的时候,他的龙尾可是缠住了她的脚腕。当她坐在床边慢慢等龙尾消失的时候,隐约听见陛下在睡梦中说了句“邝露别走”。




陛下心里是有她的。什么叫做有恃无恐,说的便是仙子如今这般。




而天帝这边就没这么轻松了。




其实寿宴之后,他梦魇的症状有所减轻。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,直到这日他忽然梦到邝露在他身上颠簸的样子,惊得天帝从榻上一跃而起。




天帝的动作同时惊了趴在床边假寐的魇兽,着实害小家伙呛的不轻,咳了几声,吐出一个梦来。




天帝看着这颗梦珠,知道那便是他刚刚做的梦。梦中他与邝露竟是那般缠绵,更加匪夷所思的是,这颗梦珠竟然是蓝色的。




“所见梦?”




3.




天帝是在江南找到下凡的仙子的。




江南多烟雨。明明刚刚还晴空万里,转眼便大雨倾盆。




天帝站在桥头,看着青衣的仙子匆匆上了游船,缓缓的向他的方向驶来。




船舱内的仙子撑了伞,走出船蓬,想一睹这湖上绵绵雨景。不料她一眼便看见那孤身立在桥头淋雨的白衣公子。




船离桥越来越近。天帝注视着仙子,对她展颜一笑。可还没等她回应,仙子和船头便一起消失在了桥洞里。




天帝掩饰住了心中的遗憾,转身正要去桥的另一边寻他的仙子,一回头便看到邝露立在他身后,那把伞已经遮在了他头上。




“你…”




“陛下…”




二人同时开口,又同时不知该说什么好。可这气氛却很快被从远处戏纺传来的昆腔打破。




戏台上唱的书生苦等小姐,害相思害的是怨不能,恨不成,坐不安。




「睡不着如翻掌,少可有一万声长呼短,五千遍倒枕槌床。」




这戏文仿佛忽然唱出天帝心境。




“陛下怎么来了?”




“你这么久不回璇玑宫,就这么喜欢人间?”




“掌管四时历法,是邝露职责所在。”




「枕头儿上孤另,被窝儿里寂静。你便是铁石人,铁石人也动情」




陛下不知哪来的脾气,二指一挥,便再也听不清这曲子后来如何。




天帝接过仙子手中的伞,往她那边推了推, 又递给仙子一个精致的盒子,说是给她的。




仙子还未来得及打开这个盒子,就听见天帝慎重的说。




”本座曾允诺太巳仙人,要许你这世间最好的姻缘。“




听了这话的仙子停住了打开盒子的手,重重咬了唇。陛下,是为了这事来的吗?




”如今,本座怕是要食言了。“




仙子没有马上参透天帝这话的意思,正努力忍下泪水不让自己失态。但当她打开手中的盒子,看到静静躺在里面的人鱼泪时,她才忽然意识到刚刚陛下说了什么。




天帝见仙子一脸不可置信睁着那双大眼紧盯着自己,别过头,移开了目光。




上元仙子着实还不明白陛下是什么意思,直到看见眼前的仙君连耳朵根都红了,才渐渐确认了陛下的心意。




只见天帝叹了口气,似认命般将头转了回来,对仙子说。




“邝露,你可愿意嫁给我。”




“我愿意!”




仙子回答的干脆,天帝心中欢喜,却又面露愁容。




“我出身清寒,怕配不上太巳府高门。”




“配得上!绝对配得上!”




“这几年,因你的婚事,你爹爹于我积怨颇深,不知太巳仙人会不会答应将你嫁给我?”




“我有办法,我去和爹爹说…唔!!”




雾色的江南,路人行色匆匆。




桥头风景正好却无人欣赏,只有一青一白一伞一吻,定格成画。








「终」。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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